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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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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三部分)   
偶而冒个泡
[博客]




头衔: 海归元勋

头衔: 海归元勋
声望: 院士

加入时间: 2007/10/05
文章: 6790

海归分: 3398418





文章标题: 【小说转载】创始人(第三部分) (1992 reads)      时间: 2009-12-30 周三, 08:32
  

作者:偶而冒个泡项目找投资与合作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作者:王强


相关资料
https://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723831


第一部分
https://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723823


第二部分
https://www.haiguinet.com/forum/viewtopic.php?p=1724159


第三部分


28 完了?!


“不用吧,今天把最终报价发给他们,晚上我就回北京,这两天也没什么要做的,搞不好还适得其反。”

“用不用我们替你和客户保持一下联络?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让客户觉得我们冷下来。”

许克忙不迭地说:“不用不用,这时候和客户稍微留点距离没坏处,盯得太紧反而不好。”

“那就听你的吧,大概什么时候能有消息?礼拜五晚上?你可要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我哟。”

礼拜五晚上左等右等很晚还不见好消息传来,许克就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再也沉不住气了只好给路先生打电话,路先生接起电话便发出一声长叹,许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只闪现出一个词:“完了!”

直到决策委员会投票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临投票忽然有个人提出要对程序稍做调整,说这次来了不少非常有实力的厂商参与投标,我们在决策时更要慎重周全,前期从十几家中遴选出五家进入最后的short list,如果只根据一次投票结果就定案偶然性未免太大,不如进行两轮投票,第一轮先选出两家,然后再从中选出最终的合作厂商。五选二的投票结果是那家日本公司八票,那家欧洲公司七票,而格恩公司只有五票。“唉,可惜啊,真是可惜,没想到你们公司竟然没有进入前两名,不然是很有希望拿到这份合同的。”路先生扼腕叹息。

“十一个人,应该总共有二十二票,这加起来才二十票,还有两票投给了另外两家公司?”许克问。

路先生沉默良久才答道:“没有,有两个人只投了一家。”

“不是规定每人选两家吗?”许克疑惑不解。

“那倒没有,规定的是不能超过两家,并没有说不许只投一家。”

许克震惊之际已无心留意最终谁赢得项目,实际上二选一的结果就几乎一边倒了,那家日本公司以七票对四票胜出。 “你们的工作还是有不够到位之处,”路先生点评道,“喜欢你们的是真喜欢,把你们排在第一位,而不太喜欢你们的呢?就觉得你们最多只能是第三名。如果能让绝大多数人都认可你们是数一数二的,就不会有这种遗憾了。这次决策的过程很严谨很科学,只有真正过硬的才能笑到最后啊。”言下之意,此时的许克只有哭的份儿了。

许克倒没哭,他还没从噩耗中醒过味来,或者说,还没意识到这一噩耗将给他带来什么后果。一夜没睡的他到早晨才刚刚迷糊一会儿就被手机吵醒:“Kevin,同病相怜啊。就想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小子还真仗义,居然让我进了second round。”

许克好不容易才把脑细胞聚敛到一处,在记忆中搜索良久方想起这位是那家欧洲公司的销售,但再怎么想也弄不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怎么是我让你进了second round?我要有这本事还能连自己都没进去?”许克懊恼之极。

“呵呵,相比之下,兄弟我就太小人了,惭愧啊。我听说要有两轮投票就马上打电话嘱咐德塞克的几个人千万不要在first round也投你们,先把你们挤出去再说,没想到Kevin你就没对我也玩儿这手。”

“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两轮投票的?路先生告诉你的?”许克觉得脑袋像要炸开。

“Kenny?别开玩笑了,就是他突然袭击搞的两轮投票,我是前天晚上从我的coach那里探到的风声。照Kenny透露给我的情况看,你们格恩对我们威胁最大,别怪兄弟我,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啊。”

许克惊愕间含混地回一句:“Kenny对我说的正好反过来。”

“那家伙的话不能全信,把你玩儿了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玩儿的,姓路的道行太深,真不能把宝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哎,你知道是谁在first round只投了一家吗?”

许克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这答案让他实在难以置信,果然,对方接着说:“昨天我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差不多闹明白了。你信吗?姓路的就是那两个人之一,而且他投的既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

“可是他和我们已经谈得非常……非常……深入了。”

“呵呵,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彼此心知肚明,实话告诉你,路和我们早就把双方的commitment全都敲定了。”

“他和你们也谈了?”许克觉得这个早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29 这封信是由你所写并发出的吗?

“他和谁没谈呀?!现在看起来,和那一帮日本人谈的最让他满意,咱们两家都是他的backup,万一那家出局,他也能盆满钵满,真不愧是做采购的老手,谁赢都是他赢。”

星期一早晨许克一到公司就去找头儿,头儿一见他就是一脸的如丧考妣,许克惨然地问:“你都知道了?”

头儿点点头:“老板告诉我了,他应该是听Paul讲的。”许克问他自己要不要去找VP汇报一下,头儿看着他半天才说出一句:“Up to you.”然后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克找到VP,还没开口老板已经说:“知道了。”许克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走,老板很和善地又说:“和Paul把case 好好review一下,输要输得明白,输了也要有个说法。”

许克刚从老板房间出来,就发现全公司的人已经都知道德塞克项目输掉了,在他看来每个人脸上浮现出的那点同情与惋惜就像一层透明的纸,掩不住纸下面的幸灾乐祸。

一连几天许克都没和Paul发生任何联系,他觉得没必再要和Paul谈什么,Paul也没找过他,但他知道Paul不会闲着,只是他无从了解Paul正在做什么或者将要做什么。许克本以为Paul会大肆向他兴师问罪,他把成都分公司年底前最为指望的大单子搅黄了,令Paul既折了面子又丢了实惠,其罪当诛是显而易见的,但Paul并没有跳出来当面和他交锋,这种异常的平静告诉他,大事就快要发生了。

一个星期的煎熬即将过去,但许克再也不必继续煎熬下去了。周五许克刚吃完午饭回到公司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没人正眼瞧他但他分明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刚要拐回座位,头儿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叫住他,然后领他走到一间会议室,还没坐下就又进来三个人——VP、人力资源总监和法务经理。坐下后许克才惊觉自己正处在四个人的对立面,显然,这是个临时法庭了。

级别最高的VP却一语不发,显然他们都对类似场景比许克熟悉得多也默契得多。人力资源总监是一位看上去温良恭俭让的中年妇女,首先是她很平静地开了口:“Kevin,这个星期你有没有和成都的德塞克公司有过联系?无论是对方的哪个部门或哪个人,也无论你是以个人身份还是以公司名义。”

她这一问倒让许克意识到自己真的做得很绝,得知项目输掉后竟然没再给德塞克的任何人打过一个电话,这未免太实用主义了,过河拆桥固然不妥,河没过去就更不该拆桥嘛。这么想着他就答道:“没联系,不过确实应该和他们联系一下。”

对面四个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令许克顿时觉得自己的回答肯定有所失当。HR总监又问:“你确定吗?”

“确定,没联系过。”许克不敢妄语了。

“但是我们都认为有理由相信你向德塞克公司发出过一封信件。你需要再仔细回想一下吗?”

“我没发信给他们,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一张纸被推到他面前:“这是信中的一部分内容,你看看能否帮你回想起来。”

许克不敢去碰那张纸,仿佛那张纸被人下了能让手指溃烂的毒粉,而是抻长脖子低头去读,越看眼睛睁得越大、嘴巴张得越开、心脏跳得越乱,这显然是封检举信之类的东西,旨在向德塞克高层揭露路先生的所作所为。许克看得很仔细,深深体会到一句成语的生动和准确,那就是“触目惊心”,信中列明了路先生曾经向他提出的三项条件:第一,格恩公司要向美国的一家小型财务服务公司支付一笔十五万美元的咨询费;第二,格恩公司要向一家成都当地的工程公司支付九十万元人民币,委托该公司负责部分售后服务和技术支持;第三,格恩公司要授权一家北京的电器设备贸易公司代理格恩公司产品。

“这封信是由你所写并发出的吗?”

“我没写过。信里的这些内容,德塞克的路先生曾经和我谈过,我回来就马上向……”许克正要说下去就见VP的身子已经挺直起来,法务经理反应更快,立刻阻止道:“我们不是要谈信里的内容,我们只是在向你核实这封信是不是你写的并发出的,请你不要涉及无关的话题。”


30 一群混蛋!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写的,我没向客户发过什么信。”

“今天德塞克公司把这封信传给我们,因为写信的人自称是格恩公司的一名员工,德塞克要求我们调查核实一下。我们当然希望能够答复德塞克,说这封信并非出自格恩公司任何员工之手,发信人所谓的格恩公司员工身份是假冒的,至于信中提及的内容我们毫无所知,也不会予以置评。”法务经理字正腔圆地说。

“我换个角度问吧,我们都知道你负责德塞克这个case,也知道单子输掉了你很不开心,你会不会出于某种目的,比如说出于气愤、为了打击竞争对手或者打击客户中的什么人,而向德塞克公司发出这样的一封信?”HR总监很和蔼可亲地问。

许克摇了摇头:“我没有。”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做的呢?”

路先生那三项条件许克只向VP汇报过,至于VP在向上报请审批或具体实施中是否向其他人转述就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参与项目的其他厂商假托格恩的名义举报路先生,以求搅乱项目甚至重新选型,如果路先生确实曾向多家索要条件那么竞争对手也就很容易推想出上面那三条。不过从此举的效果来看,似乎并没打击到那家日本公司,甚至对路先生也无大碍,倒是他许克首当其冲。如果矛头真是对准许克的,那倒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了。

许克正在想是否有必要把上述推理陈述出来,HR总监的助理火急火燎地敲门进来,把几张纸放在她老板面前,说:“PR那边让我马上给您。”这几张纸看来果然神奇,竟让HR总监的脸变得异常凝重,她看过后一边递给VP一边对许克说:“Kevin,能不能先请你到外面等一下,我们需要商量件事。”随即又对许克的头儿说:“要不请你也在外面陪一下Kevin吧。”

这个“陪”字让许克心头骤然一紧,看来自己现在就连上厕所也会有人陪同了。两人站在会议室门外,许克仿佛芒刺在背,那一刻有种感觉让他这辈子难以忘怀,就是人的目光真的是有分量的,要想成为人们注视的焦点须得练就一番功力才行。其实他的头儿比他更难受,众人想不通他为什么也站在那里,他更不知道如何撇清,就像座无虚席的剧场里大家都在欣赏单口相声,而说相声那人旁边还戳着一个他。

好像过了很久,法务经理打开门请二人进来,HR总监劈头问道:“Kevin,我还想问你,你今天在海角网上发过帖子吗?”

“海角网?没有啊,从来没发过,我几乎都没去过。”

那几张纸被推过来,许克已经大致猜到是什么,毕竟他的谋房网上也有论坛,不过他仍然没想到这个帖子的热度竟如此火爆,才贴出来几个小时就已经有近万个点击、数百个回帖,难怪这么快就已经被加为精华帖了。帖子题目就很吸引眼球——“偶在成都德塞克被客户强X的实录”,署名ID是“被玩儿也是一种经历”,核心内容也是路先生所提的那三条,并指明了路先生与那三家公司的密切关系,不过从检举变成了声泪俱下的控诉,更为生动翔实,全部真名实姓,由不得你不信,极为热烈的网友回帖中骂声一片,被“顶”得最多的回帖只有四个字——“一群混蛋!”

“我们已经让人查了一下,这个ID是今天上午刚刚注册的,换句话说,就是专门为了发这个帖子,注册和发帖的IP地址是同一个,在北京。”HR总监一边说一边留意许克的反应。许克乍一听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帖子应该发自成都,随即意识到人家不会这么蠢,如此费尽心机可真够累的,想到这些他下意识地耸了耸肩。

VP见状不再沉默,而是前所未见地严厉说道:“这个帖子已经不像那封信还仅是局限在两家公司的high level中间,这次事件已经成了我们格恩在中国从未有过的PR crisis,我们格恩的image 受到了从未有过的damage ,不管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我们都会追究到底,都会追究他的一切责任,包括刑事责任!”

HR总监站起来说:“Kevin,因为你和这一事件关联很紧密,公司决定在调查期间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请你马上把你的laptop交出来,你的E-mail也会暂停使用,在公司通知你之前先不要再到公司来,但务必要让公司随时随地可以联络到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许克摇摇头,心想,那台该死的笔记本电脑啊,真该早把你毁掉,结果却是我被你毁了!



31 家猪和野猪

自从郝书忠正式加盟以后曹原那两室一厅的分配格局便有了些变化,施颖不再和曹原一起在里间办公,而是与郝书忠以及那几个兼职的学生挤在客厅里,另一个曹原晚上睡觉的房间平时房门紧闭,用施颖的话说就是要让那个房间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曹原曾担心北航的几个学生尤其是那位硕士生能否接受郝书忠,尤其当郝书忠开口头一句话就是“我不像你们是科班的,我是野路子”,但他马上发现几个科班的都对这位黑客充满敬畏,没几天下来又从敬畏变成了钦佩和依赖,看来技术这东西很难用文凭之类的来撑门面,活儿怎么样一看就都有数了,曹原喜上眉梢,施颖更是乐滋滋的感觉自己功不可没。

曹原和施颖缠绵的机会越来越弥足珍贵,他最初那次顺利得手很大程度上仰仗于这房子商住两用的特征,但如今商住两用却成了最大的障碍,以至于他有时候很认真地考虑是否该另外租一个地方住,无奈囊中羞涩,他宽慰自己说创业期嘛,还是应该先生产后生活。

这天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和施颖“生活”了一次,施颖把用过的安全套抻到最长,舞动修长的手指很灵活地打了一个死结,用从自己的大包里取出的纸巾裹好放到一边,再拿纸巾替曹原认真地擦拭,然后是更加一丝不苟地擦拭自己,最后才拿出一个小塑料袋把所有用过的纸巾及其内容物装进去,以备离开的时候带出去扔掉。

倚靠在床头的曹原饶有兴致地看着施颖手上有条不紊的动作,更吸引他的是施颖脸上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情,仿佛她正在举行某种庄严而神圣的仪式,这么一想他就不禁笑出声来。施颖抬眼见曹原一脸坏笑便不睬他,拿起安全套的盒子晃了晃,眼睛向盒子里看一下,说:“还剩两个,该买了。”曹原“嗯”了一声,施颖又说:“这种不舒服,有点……磨得慌,好像还有点……涩,要是用杜蕾丝就不会。”

“那当然,”曹原挪了挪身子,“我也知道杜蕾丝好,可是一盒杜蕾丝的钱能买这样的四盒呢。”

“但是杜蕾丝比这个舒服好多倍,可能都不止四倍呢。”施颖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倒不全是因为羞赧,而更是由于她恨不能收回这句话,因为她从来没有和曹原用过杜蕾丝。

曹原却好像根本没听到,更没往深处想,他的脑筋还在钱上,说:“对了,还应该有更便宜的,咱们国家不是有项基本国策嘛,安全套属于计生用品,应该有地方可以免费领吧?”

“应该吧,好象街道、大单位什么的都可以领,具体的不知道。”

“哎,要不你去打听打听,最好一次多领点,呵呵,有免费的干嘛还花冤枉钱呀。”

“要领你去领!”施颖来了气,自己原本就是在抱怨这便宜没好货,而曹原却干脆连这点钱都不肯花了。

“应该是女的去吧,计生办的人也都是女的,哪有男的去找她们领这种东西?”

“我不去。曹原,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啊,”施颖掐了一把曹原的大腿,下手处是内侧最为细皮嫩肉且神经末梢丰富的部位,“我问你,只有什么样的女人才会自带安全套送上门呀?我已经把自己送上门了,你居然还要我去替你搞安全套来,居然还要免费的!”

曹原自知理亏便马上连哄带抱地赔不是,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自己只是就事论事想尽一切办法开源节流,何必上纲上线?郁闷之际就对自己眼下的寒酸落魄越发不甘心,他信誓旦旦地对施颖说:“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咱们用上杜蕾丝!”

就在曹原打算进一步说服施颖去弄些免费安全套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刚接起来就听到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随即传来的是近乎声嘶力竭的叫喊:“曹原!我是许克!还记得吗?Kevin!谋房网的!”

曹原本来朋友就为数不多,有洋名儿的就更少,而总是把“茅房”挂在嘴边的就只有一位了,他有些意外,忙说:“记得记得,你在哪儿呢?听上去很吵。”

“我在苍山脚下,洱海岸边,酒吧里呢,喝得有点儿高。老弟,我想你啦,想告诉你,你是对的,打工太毁人了,咱们就算当猪也要当野猪,不能当家猪,家猪命苦啊,人家如今都不稀罕宰你了、人家要玩儿死你再吃你的肉啊!”

听完这些曹原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喝酒了,怎么脑子发晕理不出个所以然呢,他原来只知道打哈欠传染,没想到醉酒也有连锁反应,就同样没头没脑地问道:“你不干啦?”


32 你在前面闯,我在后面帮。

“对!老子不在外企干了,老子要自己干,要跟你一起干!咱俩合伙干革命吧,全心全意的那种!”

“好!咱们兄弟一起干!”施颖衣服已经穿得差不多,见曹原捏着大叫大嚷的手机表情怪怪的,便探下身子也把耳朵凑到手机旁,不料曹原突然爆发出这一声大喊,把她耳朵震得嗡嗡响,心脏更是被吓得差点跳出来。

“哥哥我跑云南来了,散散心,看一看伟大祖国的壮丽山河,我这叫先上苍山、再上梁山,回北京我就和老弟你一起造反,把俩网站合了算了,两股人马并作一股,好不好?”

曹原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格外喜欢这时候的许克,倒不是因为他喝多了或是因为他的离职,而是因为他半天都没再吐出哪怕一个英文词儿。曹原的情绪也亢奋起来,把身旁的施颖也搂得更紧,说:“好!等你回北京兄弟我就跟着哥哥你干。”

“不好不好,是我跟着你。我做卢俊义,你来做宋江;我要是萧何,你就是刘邦;我要是刘伯温,你就是朱元璋!总之一句话,你在前面闯,我在后面帮。”难怪诗人都要以酒助兴,原来就连普通人喝了酒说起话来都能合辙押韵的。

曹原眉开眼笑地应道:“只要合着一起干就行,路远相伴呐。”又彼此说了不少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话才把手机挂了,直愣愣地盯着施颖半天才说:“这会不会是个转折点呢?”

“肯定呀,怎么不会?大家合起来做将来会越来越好的,你要相信我的直觉。”施颖边说边要站起来。

曹原不肯松开她的胳膊,接着问:“为什么每次有好事来临的时候,你都正好和我在一起?”

“错了,”施颖把一根食指放在曹原的嘴唇上,又说,“我和你在一起,才是你这辈子最好的好事。”

从云南回来的许克看上去比前两次见面的时候黑了点、瘦了点也更精神了一些,刚和曹原重又在上岛咖啡坐下就宣布这顿饭还是他请,曹原说我来吧,如今你也没法回去报销了,许克说我不是跟你客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我来吧,曹原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瞧不起他,笑着说你拔一根汗毛都比俺们腰粗。

许克先讲了讲旅途中的趣事,初冬时节又非假期去大理、丽江的旅游团已经很少,大多是自助游的,许克惊奇地发现一路上净碰到和他遭遇相似的人,旅社里、酒吧中、车厢内、马背上经常聊起来不是刚被老板炒了就是刚把老板炒了的人,个个都是一身疲惫满心伤痕,来云南无外乎图的是“舔舐抚平身心的创伤”、“重新拾回破碎的自己”、“荡涤昨日宿醉开启明朝新篇”,好像云南简直成了下岗或转岗的白领们必去走一遭的庇护所和朝圣地。曹原没问许克到底是被老板炒了还是把老板炒了,他觉得这大概是许克的一个疮疤,再说他也搞不懂外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两家网站的合并除去技术因素其余的都不复杂,谋房网原本就没有公司实体作为依托,本质上属于个人网站,当初投的钱也大多出自许克的腰包,他在公司出事后很颓废地和几位伙伴见面,说想歇一歇,网站也没什么心思做了,大家要散就散了吧,网站如果能转让最好,要不就先搁着。几个人都默默地没有表示异议,许克说咱们出个代表负责善后吧,当然众望所归这差事就归到他自己身上,他说一时半会儿网站也不见得能转让出去,随时召集大家商量又太麻烦,不如都说一下各自的期望,咱们之间先结了。有人表示自己现金投入不多,主要是花了一些时间精力,但在创业过程中经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已经非常值得,所以不指望还有什么别的,另外几个人也都附和,但有一位默不作声,见大家都在等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原本指望谋房网能做大,如今不再有那种奢求但所有投入都血本无归实在不甘心,希望许克能尽快把网站转让出去、转让费也尽可能高些,这样还可以减轻一点大家的损失。许克说要不你来善后吧,多少钱转让出去都行,不过提醒一句,这期间网站的各项费用可得是谁善后谁承担,那位立刻不说话了。许克报出个数目,然后说当初是我起的头,那就由我来收尾,我眼下的状况你们都清楚,既要给自己找工作还要给网站找下家,只能拿出这么多,如果下家转让费给得高,那我就赚了,否则我也认赔;如果一直转不出去我就一直养着它,就当是我生了残疾孩子吧。几个人心想各自能有千把块钱拿回来也不错,起码比在无底洞里越陷越深要强,便都在协议上签了字。

许克笑着一拍胸脯,对曹原说:“现在的我和谋房网,都是干干净净无牵无挂,没人能再来找麻烦,可以再往前走一步了。”

曹原把九帮网的股权构成说了说,许克对于郝书忠的期权没有意见,表示两家合并后郝书忠的股份也不要被稀释,这样可以避免挫伤他的积极性,曹原赞成的同时心想郝书忠那小子的积极性本来也不是出于对股份的渴望。

接着就是商量许克该投入多少现金以及持有多少股份,许克问:“你当初投了多少现金?现在帐上还剩多少?”



33 得闹出点动静


曹原据实以告,许克想了想说,“那我也先投十五万吧,咱俩的股份可以一样,或者你比我稍多一点。”曹原忙推让说现在九帮网帐上没多少钱,你带这么多现金来当然应该占大股。许克说你当初也投了十五万,花掉的钱变成了九帮网并没流失啊。曹原说可你也是带着谋房网来的,那也是钱呀。许克笑了,说谋房网就算是我上梁山纳的投名状吧。曹原心想那十五万的真金白银就是最令人信服的投名状。

公司既然要做增资,就顺带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在工商局做变更登记时一并处理。公司的法人还是由曹原来做,曹原也推让过但许克嘿嘿笑着问你知道萧何他们当初为什么都拥戴刘邦吗?曹原从小最喜欢看历史故事当然明白这层意思,萧何那时候盘算的不是造反成功了当皇帝好还是当功臣好,而是惦记着被抓住后首恶必办、协从不问,便很义气地说那就由我来当这个法人,什么叫公司法人代表?就是公司犯了法要抓个人去代表嘛,你放心凡事我顶着。然后讨论公司名称,反正公司还没有什么劣迹恶名便打算沿用下去。公司地址是一定要换的,但不是现在,办公室换到大地方不仅租金开销大,更严重的后果是地方大了就会忍不住招聘人手来把地方填满,此事万万不可。最终聊到合并后新网站的名字,许克当然对谋房网这名字有感情,但曹原总觉得和茅房脱不开干系,又不便明说,就提醒道咱们将来的业务不一定仅限于和房子相关,还可以谋车子、谋票子、谋妻子、谋孩子之类,许克顿时觉得曹原高瞻远瞩,义无反顾地决定割爱。曹原又故作冥思苦想状搜肠刮肚状地找寻新的域名,许克说算了,这年头估计凡是五个以内的任意字母和数字的排列组合都已经被注册了,咱们又不愿意花钱去“买米”,就用九帮吧。曹原说那我就再一次承让了。

方略既定,大功告成,两人都很兴奋地互相望着,曹原说:“真应该喝一杯。”

“那就来两杯酒。”许克也很豪迈。

服务员还没来得及上酒曹原就不耐烦地举起茶杯说咱们先以茶代酒吧,喝完一口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咱们两家合并,算不算互联网领域的一件大事?”

许克刚进嘴的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谁?就咱们这样的无名之辈,谁知道咱们两家是谁啊?”

曹原很正经地说:“就是因为没人知道所以才更应该闹出点动静,让别人认识认识咱们。”

许克有些犹豫:“现在?会不会有点早?就咱们目前的状况,好像有点拿不出手。”

“宣传和公关就是应该有些提前量嘛。”曹原很老到地说,“这就叫造势,正是因为什么‘势’都没有所以才需要造嘛,早吹比晚吹好,晚吹比不吹好。看看咱们能不能想出个什么名目,即使不是爆炸性的起码也应该有点响动,你有没有媒体公关方面的资源?”

许克想了想:“以前接触过几个,不知道能否帮得上忙,我找找看吧。”

许克物色来帮忙的实力人物姓邹,两人相识是在格恩公司前两年在中国大饭店举办的一次行业年会上。许克负责重点接待的信息产业部的几个人还没到,他正在大会议厅外面的走廊上溜达,一个人悄然无声地凑近他搭话,此人身穿大约三、四百块钱一套也许从未洗熨过的西装,白袜子,灰皮鞋(也许皮鞋本非灰色,只是皮鞋上面的灰在许克脑子里留下了太深的烙印),开口头一句话是:“你们这次的会搞得很盛大嘛。”许克对年会贡献无几,便只是礼貌地笑笑,此人伸出手同时很快地做了自我介绍,许克没听清,过后分析回想也许他说的是“中国经营报负责产经新闻的特约撰稿人”,此人一边搭话一边很自然地引导许克并肩走向签到处,然后继续一边搭话一边俯身很潇洒随意地签了到,接过一个大大的资料袋正要转身,格恩请来代理会务的公关公司的女孩儿说:“有几位您报社的同事已经进去了。”那人说:“我是自由撰稿人,这次是被他们特地请来跟踪一下年会的。”公关公司的女孩儿很恭敬地说请赐一张您的名片,许克看见女孩儿接过的名片上只有一个手机号和一个名字,他才留意到此人姓邹。


34 失去了XX的中国还叫中国吗

再次遇到是在中午的自助餐上,许克正陪几个客户排队,后面的人和他招呼,回头一看是捧着刚吃完的空盘子的邹某,嘴角油光闪烁地说:“你们这次搞得很丰富嘛。”许克不清楚他所说的丰富指的是会议的内容还是自助餐的内容。下午的会场冷清了很多,来宾尤其是媒体人士大多在午餐后就溜之大吉,许克却发现邹某一直目光如炬地坚守在座位上,这令许克觉得此人不同于专门“蹭会”的那帮“会虫儿”,便找机会坐到他旁边说:“您真是很敬业啊。”邹某说:“你们会议的内容很吸引人。”然后又很坦诚地说:“像我这样的北漂,不努力不行啊。”许克问您是南方人?他说是安徽的。散会的时候许克又看见邹某笑容可掬地向他走来,说自己还有个同事因故没来,能不能代为领取一份会议资料,又补充说还有礼品,许克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已经在收拾打包的签到处要了一个资料袋掏出资料只留下礼品递给他,邹某连说两遍谢谢才走了。

当邹某给许克打来电话时许克早已忘了此人,邹某一再提醒半年前的那次年会许克才想起来。这时邹某的身份是一个什么丛书的筹委会的什么人,说是希望为格恩公司中国区总裁采写一部个人传记,收入那套什么丛书,这对广大殷切期待的读者、对我国相关产业的发展、对格恩公司、对总裁个人当然都是好事一桩,许克坦言自己不负责公共关系和市场推广,你应该去找PR部门。邹某说他们不熟悉我的情况,而你很了解我,烦请你代为引见一下。许克虽然搞不懂自己怎么就成了很了解他的人,但还是把他介绍给了PR部门。不久后的一天许克在公司碰到了正要离开的邹某,此时邹某身上的西装大概六、七百块钱一套但褶皱依旧,皮鞋确定是黑色的但灰尘依旧。邹某沮丧地说你们的PR太僵化太死板,说是公司规定只准宣传两个人,一个是早已入土的创始人,一个是现任的全球CEO。许克说那你就从这俩人里面挑一个写传记呗,公司应该会赞助的吧。邹某说我们的丛书就是要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奋斗的产业精英树碑立传。许克心想既然要打企业的秋风就不要有这么多条框限制嘛,表面上还为他惋惜。

后来许克再次听到邹某大名时才赫然发现他已经大名鼎鼎了,邹某以自己的博客为阵地,对跨国公司大加挞伐,为中国的民族产业鼓与呼,每当有国际品牌要收购民族品牌时他都会声嘶力竭地呐喊,而受到跨国公司吞并威胁的民族品牌也都竞相把他视为救星,好事的媒体也都会探问他有何惊人之语,他的最为耸人听闻也最为经典的语录是“失去了XX的中国还叫中国吗”,其中的“XX”可以填入任何一家行将就木的民族品牌。有了名气和号召力,自然就要把它们转化为生产力,邹某开设了自己的公关和策划工作室,昔日“蹭会”的北漂摇身一变在北京的圈子里占有了一席之地,登高一呼俨然也应者云集了。

曹原听许克说罢邹某的情况便兴奋得也像濒危的民族品牌找到了救星一样,再三催促许克联系,许克翻找出邹某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居然通了,这回是经许克一再提醒邹某才想起来,大体弄清许克意图后邹某说那就约时间见一下吧,自己明天正好在中关村数码大厦有个活动,大厦顶层的那家餐厅还可以,要不就约在那里吧。曹原见许克直皱眉,便用关切的目光询问,许克极轻地挤出两个字:“巨贵!”连许克都觉得巨贵的地方更是令曹原视如畏途,但他还是咬牙点下头,反正人这一辈子总得豁出去几回。

两人先到的餐厅,曹原翻了几页菜单便不敢再看下去,低声问许克:“是你点还是他点?”许克说当然得等着由他来点,曹原一听想哭的心都有了。过了好一阵,邹某才姗姗来迟,许克注意的是他身上大概两、三千块钱一套的西装,不很合身也不够挺括,皮鞋档次自然今非昔比但依旧疏于保养;曹原注意的是他肩上的大包,和施颖一样也是把肩带长度放到极限,区别在于施颖是斜挎着包在前面而他是侧挎着包从肩上直垂到膝盖侧面。邹某走到椅子旁边站住,肩膀一歪大包已经无声地落在椅子上,并不回应许克的问候,说:“怎么不要个包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35 制造话题

“只有咱们三个,包间会不会太大了?”许克试探道。

“你们不是要和我商量事情吗?这里人来人往的怎么商量?”邹某还没有坐下的意思。

许克赶忙招呼领班问能否换到包间,领班说真对不起,我们这里有三十多个包间但都已经订满了,口气里虽有歉意但更多的是得意。许克眼巴巴看着邹某,邹某这才勉强坐了。

服务员很有眼力,立刻把菜单奉到邹某手上,邹某先问一句:“鱼翅捞饭,你们要不要?”见曹原和许克都赔笑摇头,便只给自己要了一份,又点了个鲍汁掌翼,曹原虽不知道具体价格但已经觉得自己被宰得鲜血淋漓,许克却松了口气,心想只是点的鲍汁而不是鲍鱼本身这已经算仁慈了。翅和鲍都已点到,邹某便把菜单递给许克,曹原的心才从半空中落下来,许克叫了两样粤式小炒又问邹某喝什么酒水,邹某很健康地说不喝酒,鲜榨的西瓜汁之类就好,许克只好在寒冬腊月给他点了西瓜汁。

点菜已毕,许克把自己的现状报告一遍,顺带介绍了曹原,邹某面无表情地听完,说:“离开外企是对的,中国人嘛,还是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事情。”

两人都点头称是,许克又把想借谋房网和九帮网合并一事做些宣传的打算说了,邹某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现在实力怎么样?”

“我们的注册资金是一百万,”曹原答道,“邹老师,这对于一家初创的网站来说,起点不算低。”

邹某未予置评,又问:“你们期望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在圈子里闹出一些响动,争取让更多人注意到我们,长远来看是为九帮网的品牌打基础,直接的效果就是希望让访问量上一个台阶。”

“投入大致打算在什么规模?”

许克说:“这方面想听听邹老师您的意见,根据您的经验大概有哪几种做法,都需要多少投入?”

“我可不是卖盒饭的,有几种套餐供你选择。”邹某有些不悦,“我的工作室主要为一些知名企业做策划和咨询,侧重在品牌塑造和营销领域,客户的规模都不是你们现在所能比的。既然小许你找到我,我作为朋友当然会尽力帮你,先声明啊,我可没有把你的事当作一个正经项目来看待,否则我的时间精力吃不消,费用嘛你们目前也承受不起。”许克和曹原连说是是。邹某又说:“现在要讨论的是你们究竟要传达一个什么样的讯息。你们希望媒体配合造势,但有没有想过你们能为媒体提供什么?”见两位听众都面露懵懂之色,便耐心解释道:“媒体需要的是内容,要能吸引眼球的内容,做新闻的更是讲究新闻眼,既要有热点又要有深度。报道无非两种,要么围绕事件要么围绕人物,受众更愿意看的是坏消息,当然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坏消息,受众也很愿意看到对坏人的报道,都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怎么坏,包了哪些二奶以及具体怎么包的,越细节越好。这么说吧,老百姓更愿意看到哪家公司倒闭而不关心什么公司开张,更愿意看到一对搭档掐起来而不关心谁和谁合作了。”

“我明白,做媒体的都有个原则就是要尊重事实……”

邹某立刻打断曹原:“屁话,你说说看现在的媒体有哪家尊重事实?老百姓愿意看到的事实他们就尊重,上面愿意让老百姓看到的事实他们也尊重,除此之外谁管什么事实不事实?”

“我明白,所以邹老师您的意思是,如果让媒体简单发条消息说谋房网和九帮网合并,没人有兴趣看也没人有兴趣发,那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说,即使和事实不完全相符也可以,比如‘九帮网闪电式购并谋房网剑指电子商务老大’,这样的标题行吗?”

听到这话不仅邹某笑了连许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曹原你也太敢整词儿了。邹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快地点击像是在弹奏一首钢琴曲,说:“要是新浪闪电式购并了搜狐没准还有人关注一下,如果是你们两家……”说着便摇了摇头。

曹原在锲而不舍地琢磨两家不知名的公司要出点什么名堂才能引人注意,邹某却看着许克说:“小许呀,如果你在外企的级别再高一些,或者你离开外企时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媒体可能会有兴趣从你身上挖出一点线索。”

“我?”许克顿时紧张起来,“我身上可没什么好挖的,再说我这样的无名之辈也没人会感兴趣。”


36 耐心等待

菜上齐了,邹某说了句我再好好考虑一下便舞动筷子专心致志地吃起来,曹原和许克也闷头专攻两盘小炒,虽说价格不菲但两人却感觉味如嚼蜡。

等到邹某心满意足地从左手摘下一次性手套,这顿鲍翅便餐算是告一段落,他从挂在椅背上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大黑皮本子,摊在膝头,说:“人和事,都没有特别的亮点,这样宣传起来就很难,媒体没有积极性,只能靠人情,其实这样成本很高的。”许克和曹原的心同时揪起来,都担心这顿肉包子打了狗。邹某在本子上比划:“如果素材有一点质量,再由我出面,一些大的媒体都会很配合,但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我只能尽量去向一些媒体做做工作,看能不能上几篇软文或者起码发几条消息。”见两人立刻都面露喜色,邹某开始算帐:“媒体那点事你们多少有所了解,都是有偿新闻,具体要看哪家媒体哪位写手,记者、编辑都要给到,就连网络媒体也一样,栏目编辑、频道主编都是明码标价,一条消息要一千块都算是客气的, 我来出面当然好办一点,但是面子不能无限制地用,关系要不断地维护才能保值增值,我可以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帮你们的忙,但我不能要求媒体那些关系也看在我的面子上白白帮我的忙,这样利用人家以后就很难做事了,这你们理解吧?我当然用不着给他们钱,都是朋友,但总要和他们聚聚,虽然我和他们合作很多,不用专门为你们这点事约他们出来,但这总归是一份人情,所以费用总归会有一些。”曹原的心又提到半空,和许克像等候宣判一样又想听到又怕听到最后的数字。邹某眼望头顶的吊灯,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手指也在掐算,好一阵之后才说:“五家平面媒体,主要是财经类和互联网行业报纸;十家网络媒体,包括三大门户和几家IT行业门户。总体费用大致在一万二到一万五之间吧,费用明细就不方便给你们列出来了,你们应该会理解。”

曹原和许克面面相觑,曹原本以为这顿昂贵的鲍翅宴就足以达到目的,许克也只是多预算了一场请邹某和若干媒体人士的饭局而已,他清了下嗓子,问道:“邹老师,您看我们的第一轮造势是不是先不搞这么大的规模,循序渐进,第一波只是个序曲,让一定范围内的人注意到我们就可以了,我担心……子弹一下子全打光了……”

“这样的规模还算大?这简直都谈不上什么规模!”邹某很不以为然地打断,“你们知道不知道做市场有个很基本的常识,就像浇花一样,一定要一次浇透,星星点点地毛毛雨那才是打水漂,还不如不做。你们最好再商量一下,这个时候究竟要不要造势,我看不妨先缓一缓。”

曹原忙说:“邹老师,我们肯定是要做的,只是您看能不能把网络媒体稍微减少几家,不用十家都专门花精力联络,反正一家网站发出来其他家一般也都会转载,这样效率是不是可以高些?”

“你们还是不懂行啊,专门找主编发出来的效果和兼职编辑自发的转载那效果能一样吗?” 邹某摇摇头,又叹口气,“我知道你们也难,创业艰辛啊,我当初刚来北京的时候比你们还难。唉,看在都是创业者的情分上,这样吧,所有的软文都由我亲自来写,就不用再找写手或者给记者润笔费了,他们只管发就是,我一分钱不要你们的,义务执笔,怎么样?这样能省下一部分费用,我算算……,八千就应该够了。”

曹原还在盘算,许克已经感激涕零地说:“邹老师,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来执笔不仅是替我们节省,关键是您的文笔和见地肯定比那帮人要强一百倍啊。邹老师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您光顾着帮我们出谋划策了,都没怎么吃好。”

邹某打个饱嗝,一边剔牙一边扫视桌面,含混不清地说:“要不再叫几样点心吧。”

这顿饭吃掉曹原一千块钱,简直像是从他身上割走了一块肉,加之随后就付给邹某八千块,曹原天天被这九千块的巨额投入吊得心慌意乱,总提醒施颖留意消息,施颖总反问他什么消息,他便不厌其烦地说是各大报纸上关于咱们九帮网的消息,施颖每天早晚两趟光顾书报亭,消息没等来可买报纸的花销倒是日见增长,许克说大可不必,消息见报邹某自然会通知,最后也会做出整套剪报把各处发的消息汇总交给咱们,这对于公关公司来说是惯例,既然是惯例曹原只好耐心等待。


37 你以为你是谁


快到元旦邹某主动给许克发了封邮件,里面有几条链接,几个人的脑袋扎在一处盯着许克逐条打开,果然是关于九帮网的消息,一个出自某家报纸的网站,其余出自几家门户网站的科技频道,内容大同小异,字数也都在二、三百字之内,是地道的豆腐块文章。大家都有些失望,曹原忙叫施颖去找那份报纸,翻来覆去也寻不到那则消息。许克借着致谢的名目打电话向邹某询问,邹某说这是报纸照顾咱们才抢先在网站上发出来,报纸要排版印刷投递总要晚几天,人家是要保障咱们的时效性嘛。许克又问另外几家平面媒体何时动作,邹某说那家专业纸媒是周报,总要慢些,其他的都很快,除去发消息应该还会有一篇专访。曹原在旁边禁不住问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一下采访的问题,邹某说不是要真的做采访,只是我要攒一篇访谈形式的软文,只辛苦我一人就够了。

在等待和渴望中步入了新的一年,陆续在两、三家报纸的最不起眼处奇迹般地发现了有关九帮网的报道,仍然短小至极精悍不足,标题和内容都平淡得不知所云,施颖说恐怕只有咱们几个才能留意到。邹某又发来几家网站上的链接,看他邮件里的意思似乎此事已大功告成。施颖走到曹原身边轻声说:“这些链接都挺奇怪的,在网站上怎么也浏览不到,从频道首页到各个栏目再到新闻列表再点了N次‘更多’还是找不到,用标题或者‘九帮网’做关键词‘百度’了半天也‘Google’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见,我怀疑……”她看后面的许克没注意这边,又把声音压得更低,说,“我怀疑,人家没准儿只是做了这么几个网页存在服务器上,都没往他们的频道上挂,更甭提挂到首页上了。”

曹原一听登时急了,转身就问许克,许克愁眉苦脸地说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此一来恐怕根本没有网民能浏览到这几个页面,自然什么效果也达不到。几个人都沉默不语,许克首先耐不住便给邹某打电话,邹某说是吗,那我问问这几家的编辑怎么搞的,答应挂出来的嘛。许克又问专访怎么样了,邹某说他挑灯夜战写了将近五千字的稿子,自己很满意,已经给到报社的编辑主任手里,再等等看吧。

曹原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再踱就到客厅了),苦笑着说:“九千块,就是三千碗牛肉拉面,都够我吃十年的啦……”施颖忙冲他使眼色,他才发现许克的脸色异常难看,忙说:“许克,这事不怪你,造势本来也是我要造的,真的,咱们兄弟之间绝对不会埋怨谁。”

许克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说:“我明白,我是在埋怨我自己,怎么找来这么个东西。”他拿起电话按了重拨键,说:“邹老师,能不能把您写的专访稿给我们发过来,我们也可以试着找别的媒体发一下。”

邹某显然听出来许克的火气,马上也不客气地回敬道:“小许,最起码的规矩你怎么都不懂,你们要想试也要等我这边肯定不发了才行,不然如果撞车了你让我怎么向媒体的朋友交代?小许,你也不要和我耍心眼,老实讲,你是不是怀疑我根本没写稿子呀?”

“坦白讲是有一点怀疑。到目前为止看到的和我们预期的相差甚远,也和你以前对我们的承诺有很大出入……”

“喂小许,你这样讲话就不对了,我是在帮你们忙哟,你怎么可以像谈生意一样和我讲话?!什么叫承诺?我只说过我会尽力帮你们,怎么好像我欠你们似的?你们这种心态要不得。”

曹原示意许克把话筒给他,说:“邹老师,我是曹原,我们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您也不要再麻烦您那些朋友了,能不能请您把专访稿发给我们,我们自己想办法找地方发表,署名还是您的名字,这样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谁知道你们会把稿子发到什么不入流的媒体上去,我还担心你们在我的稿子上胡乱改动、自吹自擂,然后打着我的旗号要求媒体发表,我在乎的是我的名誉。”

“邹老师,我们给了你八千块钱,委托你做媒体的工作,没想到换来的就是报纸上的几篇豆腐块和网站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几条链接,你不觉得应该向我们说明一下吗?”

“小曹,还有你小许,我可以不客气地对你们讲,你们这样做事不行的,我是好心好意帮你们,看看你们是怎样对我的?你们知道我花费多少精力才请他们发的那些消息?就你们现在的状况,谁愿意为你们宣传?实话对你们讲,不要说你们俩只是做了个什么网站,就是你们两个在大庭广众一边裸奔一边撒钱都不会有人关注你们,更不要想有媒体肯专访你们!”


38 自取其辱


邹某的裸奔说令曹原大受刺激,以至于他临近农历新年情绪都很低落,说他裸奔倒没什么——好像有人曾经讲过创业本来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裸奔,二者同样是除了勇气之外一无所有——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竟然说他即使裸奔都无人关注,这话太伤人了。

“这年头裸奔的人很多吗?凭什么我裸奔就无人喝彩?”中午吃盒饭时曹原再一次愤懑地发问。

“拜托!这盒饭本来就难吃,你就不要再破坏我们的胃口了。”施颖白了他一眼,郝书忠匆忙扒拉两口就把大半盒饭菜倒进塑料袋,回到电脑前忙活谋房网和九帮网整合的最后测试。

“姓邹的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许克说,“看来咱们的思路确实有问题,媒体是什么?只是一层媒介、一条路径而已。此路不通换条路,咱们的目的是要让网民和公众关注咱们,干嘛非求着媒体关注咱们呢?”

“对呀!”曹原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吓得施颖刚端起水杯的手一抖,撒出不少水来。“就好比裸奔,只要有人裸奔就会有人关注,咱们就找人多的地方,管他妈媒体来不来报道,围观的照样人山人海。”

“别忘了,咱们也是媒体,是新一代媒体,如今不是都在争抢话语权吗?他姓邹的当初狗屁不如……”

“他现在还是狗屁不如。”施颖恨恨地插一句。

“对,他是一如既往的狗屁不如,但是他就争到了话语权,靠的是什么?就是裸奔,扛一面保护民族品牌的大旗裸奔。他当初在媒体面前不也是四处碰壁么,人家干脆直接跳出来摇旗呐喊,先引起公众关注而媒体自然也就来关注了,这就形成了正反馈、良性循环,一发不可收了。”许克越说眼睛越亮。

“对呀!咱们也要找一面大旗扛起来裸奔。”曹原已经豁然开朗,他微微招手示意许克和施颖跟他走进里间,才又小声说,“咱们策划一下,这面大旗上都要写些什么。”

假期向来是互联网行业的淡季,而春节更是一年之中网站访问量的最低谷,一直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慢慢回升。曹原他们趁着春节淡季推出了两个网站全面整合之后的新九帮网供网友公测,技术上只剩郝书忠留守因为兼职学生都回家过年了,曹原私下向施颖嘀咕郝书忠会不会在值班期间难耐寂寞重操旧业挑几家网站黑一黑,施颖说郝哥才不会干那种事呢,曹原听了很不爽,问你怎么这样肯定,他向你保证的?施颖说你傻不傻呀,连你都知道安排在春节淡季公测新网站,这么淡的时候黑人家网站人家谁会在乎呀?要黑也得选择网站最忙的时候才有效果嘛,曹原心想确实如此,嘴上却醋气熏天地说看来郝哥没少向你传授啊。曹原抽时间回老家住几天,施颖和许克各自在紧锣密鼓地按既定方针办,三个人都有些兴奋,期待着长假过后即将上演的一幕好戏。

元宵节刚过,九帮网的家装论坛上出现了一位叫“多彩妖姬”的美眉,既兴奋又自豪地“晒一晒”她花五万块钱装修的独居小户型,不过网友很快发现那精致温馨的小小空间不过是个背景,更多的是在展示小小空间中的她,便索性把关注点转移到她身上。最初的回帖多是武断的评头论足,虽偶尔有些鼓励赞誉之词但主要是挑剔甚至不屑地指出多彩妖姬的诸多不足,注重体型的说她该胖的地方瘦而该瘦的地方肥,注重面容的说她颧骨过高而眼距过远,注重时尚的说她衣服搭配简直是灾难还不如纯天然地展示自己,就在多彩妖姬禁不起网友无情打击流露退意时一位“有情有义的二条”挺身而出,说“幺鸡”你要坚持住,“二条”我跟定你了永远支持你,随后“三条”来了、“四条”也来了、“条龙”们都来了,多彩妖姬便更加自信而大胆地袒露自己。随即有好事者把眼光投向更为深入的层次,质疑说妖姬你是做啥的,怎么从你的房间和你的身上都猜不出你的职业,立刻有人回帖说见过傻的但没见过楼上你这么傻的,一看就知道楼主是二奶嘛,连房子带装修都是人家送她的,接着有人弱弱地问一句,楼主你是不是“小三儿”呀?但也有路见不平的挺身而出说难道你们自己就很干净吗?有老成持重的网友问妖姬你是不是搞艺术的,从你的孤芳自赏中能感到一丝隐隐的忧伤。忽然,有人惊呼你们看呀,她的皮肤!所有人便一下子全神贯注于她的皮肤了,这才发现妖姬像凝脂般温润、像蜡一样滑腻、像邢窑的透影白瓷一样光洁剔透的皮肤真的是吹弹可破,顿时惊为天人。


39 把咱们的大旗扯起来!

就在此时,多彩妖姬这位一直局限于九帮网论坛内的热门人物突然冲破藩篱出现在整个网络世界,“海角网”、“东庙胡同”、“水草BBS”、“猫抓”等各大论坛上都有人贴出“九帮网惊现所谓最美肌肤美眉,其实不过是PS的”等标题的帖子,推波助澜、实时跟进,吵骂声一片,多彩妖姬与九帮网在充斥质疑和攻击的漫天口水中不仅没被淹死反而像抓到救生筏似的浮出海面,被众人所瞩目,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七天里面。

网络上的热点来得快去得更快,人们用不了七天就又会把这些彻底忘掉,但多彩妖姬不待众人热度消退就再出惊人之举,她开始用天下最美的皮肤作画了!曾有网友说她卧室的颜色太“怯”,她此刻便把梳妆台搬走,露出一米多见方的一块墙面当作她的画布,用屁股轮番蘸上各色涂料在“画布”上涂抹,然后贴出来供大家评选哪种色彩搭配最佳,当然也很大方地上传了她作画全过程的视频和截图,以强调工艺之真实与画作之原创。此举立刻掀起第二波高潮,叫好声谩骂声甚嚣尘上,纷至沓来的人潮弄得九帮网好似沸腾一般,郝书忠连连向曹原告急:服务器要撑不住了,带宽不够用了,最后连托管九帮网服务器的数据中心都抗议说与你们共享带宽的几家网站都遭了殃,你们该租用专享带宽了,但曹原更操心的是如何再添一把火。多彩妖姬好像生怕大家产生审美疲劳,作画的工具从臀部扩展到胸部,就在她推陈出新之际有人很权威地爆料说多彩妖姬作弊!你们看呐,她并非真裸,她是在身上先裹好透明塑料布才蘸上涂料的!有争议的热点才是真正的热点,这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大家都恨不能把眼睛贴到屏幕上一帧一帧地研究最新上传的作画视频。不知从哪儿涌现出众多的PS高手,恰好又分成势均力敌的两派,一方说在妖姬身上能分辨出细细的几道褶皱,而人体的那些部位在那种姿势不该有皮肉褶皱,显然是塑料布没裹好在作画时起皱所致;一方说如果真是作弊,哪怕是刚入门的新手都会用做图工具修饰处理掉,还会留着让你们看到褶皱?双方均旁征博引、铁证如山,这番争论简直比多彩妖姬的多彩身段更吸引眼球,相比于做超脱的看客人们似乎更愿意投身于一方阵营呐喊助威,以获得不可或缺的归属感。

又是七天过去,多彩妖姬也画累了(主要是想不出更新颖的作画部位),那面墙每天恣意涂抹每晚又粉刷一新如此折腾也够呛了,争执的双方主力连同啦啦队也都累了,多彩妖姬似乎并不比寻常的行为艺术家更具影响力,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第三轮冲击波又被掀起。忽然有一位火眼金睛的网友对着多彩妖姬尚未蘸满涂料的最新玉照惊呼:天呐!妖姬的皮肤是不是过敏啦?果然,人们一传十、十传百都发现了,在多彩妖姬原本最令人叹为观止的皮肤上出现了几片大小不一深浅各异的红色斑点。一时间热门帖子又在各大论坛推出,标题诸如“作秀付出高昂代价,多彩妖姬皮肤过敏”、“油漆西施出糗,多彩妖姬破身”、“九帮网为出名操纵网友作秀,害得最美肌肤惨变砂纸”、“揭秘又一出网络闹剧,多彩妖姬身败,九帮网名裂”,但九帮网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它只充当这出戏的舞台而不在戏中担纲任何角色。也许所有人都认为这出戏即将就此落幕,殊不知这只是整部大戏的序曲而已,真正的高潮还在后面。

多彩妖姬从炫耀改为控诉,不再“晒”她的*美肤而是改“晒”三张单据,一张是医院出具的“因甲苯、二甲苯导致的中度皮肤过敏”诊断书,一张是医院开出的药方,而最后一张是在四环路东北角那家建材市场内的日本本帮漆专卖店的购物收据,以证明她所购买的六桶本帮漆涂料皆为正宗正品,然后发出一声满含血泪的质问:“本帮漆不是号称最健康最环保吗?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毒性啊?”

网上的热点随即转移并且发散开来,其一是争论多彩妖姬算不算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是否值得同情;其二是争论本不该涂抹在身上的涂料导致皮肤过敏是否证明本帮漆毒性太高;其三是争论那六桶本帮漆涂料究竟是属于油性漆还是水性漆;其四是争论号称无毒无害的水性漆到底能不能喝;其五是争论……当施颖把最新动态汇总完后,许克把目光投向曹原,问道:“这样乱哄哄的不行,是不是该引导一下了?”曹原搓搓双手,咬着牙说:“豁出去了,把咱们的大旗扯起来!”



40 没有日本货我们就过不成日子了吗?!

很快,多彩妖姬重新开帖讲述了她的最新遭遇,而这个帖子立刻把所有的争论焦点再次聚拢,矛头随即指向几乎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方向。多彩妖姬去建材市场找到那家本帮漆专卖店,把医院诊断书、药方和收据摊出来讨要说法,店方表示涂料中确实含有甲苯、二甲苯等成分,但含量都控制在国家规定的安全范围以内,所以要先确认多彩妖姬的皮肤过敏和本帮漆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多彩妖姬当然没说自己是如何使用的本帮漆,留下联系方式便回家等说法。说法后脚就来了,多彩妖姬体会到了做名人的坏处,不知是专卖店的还是本帮漆公司的有人知道她这位网上著名的“油漆西施”,上网一查便真相大白。打来电话的人显然对这位“无耻取宠”在先、无理取闹在后的投诉者颇有看法,说在涂料外包装上明确标明须按使用方法正确使用方可,而把身子当刷子来用显然不属于正确使用的范畴,因此一切后果只能由你自负。多彩妖姬指出可你们的包装上也没说请勿把涂料抹在身上呀,对方说这是正常人都应该知道的常识吧。多彩妖姬说你这意思是我不属于正常人是吧,对方说反正没听说过正常人干你这种事的。估计对方只是专卖店的某位普通工作人员,不像本帮漆总部的公关部门那样晓得利害,这样聊就没可能不吵起来,而吵起来就没可能不挑最刺人的话说。说着说着对方来了一句:“像你这样的女人,身上那些红点还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呢,自己一身脏赖我们油漆什么事啊?!”多彩妖姬含羞忍怒反问道:“日本就没人把油漆涂到身上吗?你凭什么说我脏?日本人就不脏吗?”对方想都没想就回一句:“日本人脏不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中国像你这样脏的人太多。”

国人痛恨鬼子,但向来更为痛恨汉奸,尤其是明目张胆当汉奸的;国人还常说抗日锄奸从来不用动员,至少是在只需口诛笔伐而不必付出更大代价的时候。国人向来喜欢自己骂自己,自己人骂就骂了也没怎么样,但前提是骂人者不能和日本有一丝一毫的干系。本帮漆专卖店那位不太懂政治的店员这下捅了大漏子,每隔一阵就有像把日本军旗穿上身这样的主儿被当成汉奸揪出来批一顿泄愤,他正好满足了国人的愿望。不出一个小时,多彩妖姬的帖子便召来众多的同情者和声援者,人们不再计较更多细节,而是抓住“中国脏人太多”这几个字穷追猛打,说中国确实有些人很脏,比如汉奸;还有的说中国脏人是否太多不清楚,但中国汉奸太多倒是不争的事实。这些回帖还算理智平和的,更多帖子里打声杀声已然响彻云霄。也有极少数极少数人抱有怀疑态度,说这只是多彩妖姬的一面之词,那个店员究竟怎么说的还要确证,立刻有人跟帖说多彩妖姬典型的胸大无脑其智商绝对没有高到可以蓄意混淆视听的水平,立刻又有人跟帖说她的胸算大吗,但这些都只是极其微弱的杂音而已,迅速淹没在一片洪涛之中。

群情激愤之际有人响亮地发问:“没有本帮漆我们就刷不成房子了吗?!”立刻有人又问:“没有日本货我们就过不成日子了吗?!”所有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随即有人自发地到那个建材市场的那个本帮漆专卖店去围堵那个店员,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的精神,对店内所有人员都进行了批评教育;也有的因为有意无意之间忘记了具体是哪家专卖店,便把该市场内所有张挂本帮漆标识的涂料店都造访了一遍。又有人很及时地在帖子里列出本帮漆在北京各主要专卖店的名单和地址,呼吁大家共同抵制。星星之火很快便有燎原之势,大中小型各家论坛都有人贴出同样的呼吁,多家大型网站也以“本帮漆专卖店店员激怒网民、网民呼吁抵制”为标题跟踪报道。这时,一向以不变应万变的九帮网跳了出来,带头宣布不再举行与本帮漆品牌有关的任何形式的团购活动,此举一出便有多家主流媒体报道并引发众多团购类网站响应。事到如今,一直自认纯属被殃及的池鱼的本帮漆公司才开始正式回应,声明那位店员只是本帮漆公司一家经销商的雇员,与本帮漆公司无任何关系,其言行根本不代表本帮漆公司的立场,而那家经销商也与本帮漆公司只有单纯的供货经销关系,表示不希望看到本帮漆品牌和声誉受到影响,强调本帮漆公司一直并将继续专心致力于向中国消费者提供最优良的产品和服务,衷心欢迎广大消费者予以监督。

但事态并没有轻易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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