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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偷易流年》第四章 美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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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偷易流年》第四章 美东之旅   
阳光在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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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上校

头衔: 海归上校
声望: 博导
性别: 性别:女
加入时间: 2006/10/02
文章: 4061
来自: 多伦多
海归分: 98075





文章标题: 《偷易流年》第四章 美东之旅 (2308 reads)      时间: 2010-6-17 周四, 21:11
  

作者:阳光在多城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谁最早发现了美洲大陆?当然不是哥伦布。根据种种考证和假说,埃及人、以色列人、中国人,都更早地接触过新大陆。在北美洲的东北角,维京人比意大利、葡萄牙、法兰西的探险家们早几百年就抵达过纽芬兰--New-Found-Land。可是,地理发现的后面如果没有跟随着生机勃勃的殖民行动,那就没太大意思了。从这个意义上说,1620年『五月花号』拉着102个清教徒,从英国的普利茅斯越过大西洋晃悠到马萨诸塞州的普利茅斯,才称得上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发端。新英格兰从这里起步。人们今天所看到的美国,从这里起步。

李晓晴对美国新英格兰那几个州一直心驰神往,所以当陈茜提议她们一起去美东旅行一次,晓晴马上兴奋起来。她当时的研究生课题已经顺利结束,开始写毕业论文了,所以心情相当轻松。

几个月前大瀑布那次旅行,虽说闹了点小不愉快,但总体来说是一次成功的活动、胜利的活动。那以后两人都对结伴旅行产生了浓厚兴趣,利用几个长周末把多伦多北边的小城镇游遍了。说起来陈茜是个纽约人,在多伦多总喜欢以客自居,晓晴倒成了主人,所以旅行总是她来安排。晓晴吸取了那次的教训,每次刻意回避住宿,务必当天来回。可是这次如果去美国,住旅馆当然是免不了的。李晓晴琢磨着,这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她能把我怎么着呢?”

李晓晴向老板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又申请了去美国的签证,然后她们合租了一辆大号美国车,开始了美东自驾游。那正是金秋十月,在安大略省南部以及新英格兰一带,正是景色最美的季节。本次旅行计划首站定在波士顿,末站是纽约,然后陈茜会留在纽约,晓晴一个人开车打道回府。

李晓晴事先到网上去做了一番功课,看了看别人的旅行经验,决定从多伦多绕道北上去Kingston,从那里进入美国,因为那里办出境手续比其它几个过境点都快。她们一大早就出发了,一路上两人轮流开车,开了八九个小时,顺利抵达波士顿。当晚住汽车旅馆。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商量着去哪里游览。波士顿是美国的历史名城,景点相当多,不过晓晴一定要先去看看两所名校,麻省理工和哈佛。陈茜就陪她去了。走马观花地膜拜了一番,晓晴在大加赞美之余,总算没忘记恭维陈茜一下:“噢,你们耶鲁也不错。”陈茜一脸庄重地回一句:“谢谢”。

陈茜心里有个想法,带着李晓晴从校园区出来,油门一踩,向北开到离波士顿不远的小镇Concord(协和镇)。把车停好,头一件事情不是去游览湖光山色,而是去订旅馆。她运气不错,镇上那个Inn还有空房。

晓晴没什么主意,只好任由陈茜摆布。可她实在不理解,何必要在这个小地方浪费一天时间?她本来以为陈茜会带她去看看当年清教徒最早登陆的Plymouth,或者坐船到海上去看鲸鱼。而眼前的这个镇子看上去并没什么特别,离波士顿又近,既无都市繁华也无林间野趣,整个就是一个城乡接合部。树上叶子红了黄了,和煦的阳光照着,景色倒是不错,可是她们从加拿大一路开过来都是这番景象,已经有些审美疲劳。

陈茜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对晓晴说:“这个镇上出了好几个名人呢。哲学家,文学家,都有。Ralph Emerson(爱默生),听说过吗?”

晓晴很无聊地摇摇头。

“Nathaniel Hawthorne?”(霍桑)

“No.”

“The Scarlet Letter?”(《红字》)

“No.”

“对了,中文译成《红字》。”

“咳,你说的就是霍桑啊。这个听说过啊。”晓晴抗议起来,“咱就是听不懂你那鸟语。”

陈茜笑问:“Little Women?”

晓晴越发气愤:“Little woman。我本来就是little woman。我不就是没听说过几个酸文人么,怎么就成了小女人了?”顿了顿,又想起什么来,说:“哎对了,我怎么觉得你瞧不起妇女啊?我得上妇联告你去。”

陈茜实在憋不住,一口咖啡笑喷出来。Little Women(《小妇人》)是从前这里的一个女作家写的小说,可是陈茜存心不跟晓晴解释。她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游客,说:“这个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只不过可以暂时离开城市机器,人可以回归一下自我。好像中文里说的,恢复一下元气。大都市里的生活是上发条的,人都被alienated(异化),”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很严肃地看着晓晴说:“这可是马克思说的。”

“你们也讲马克思啊?”

“不管是马克思还是驴克思,是历史名人都要讲。”

晓晴忽然觉得陈茜这是成心拿她开涮,因为她平时总喜欢搬出马克思的阶级斗争来对陈茜进行“哼哼教导”。晓晴就说:“人家马克思说的是无产阶级,资本家跟着感叹什么呀?矫情。”

陈茜说:“别说我还不是个资本家,就算将来是,那也是大机器上的一个部件而已。”

晓晴夸了一句:“不错,还有点觉悟嘛。怎么样,都开始讲马克思了,咱一起干革命如何?就在这里拉队伍。『洪哥!我们动手罢!』”

“革命啊?美国人不讲简单的暴力革命,讲的是civil disobedience。”(公民不从)

晓晴嚷了起来:“曼子,你就扯吧!civil?美国人文明?不用暴力?这里的纪念碑,纪念的可是军人。刚才边个(谁)带我去看的Lexington(列克星敦)?那可是独立战争第一枪啊。当年为了反对英国王室,波士顿的革命群众们打砸抢的打砸抢、烧茶叶的烧茶叶,谁讲文明礼貌了?真正搞和^平^演^变的是加拿大,到现在还自认是女王的臣民呢。”

陈茜给她抢白一通,一时倒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笑。晓晴觉得自己报了一箭之仇,不禁有点得意。

陈茜忽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上车!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谁象你那么小心眼儿啊?带你去个有点意思的地方。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点,不然就赶不上了。”

李晓晴跟着陈茜上了车。她也不知道车在往哪个方向开,行驶了几十分钟,又进了一个小镇,看上去比Concord繁华一些,不过她没有留意路牌。停好车,漫步在街道上,见到不少保存得很好的老房子,看样子又是一个殖民初期就开始建设的据点。

走到一条充满情调的小街上,两旁都是小商铺。忽然远处传来阵阵人声。抬头望去,大老远的只见有一个人站得高高的,在那里发表演说。陈茜一拉晓晴:“走,快去看看。”

走到近前,看见一个长得挺俊秀的男青年站在小街中心的一根柱子上,放开喉咙,慷慨激昂地胡扯着什么。旁边已经聚拢一批观众,都笑嘻嘻地听着。晓晴觉得这个美国帅哥特别养眼,就仔细打量,才发现他穿的衣服有点不对劲,好像不是现代人穿的。问陈茜,陈茜说:“演的就是当年的清教徒呀。”

晓晴才知道原来这里在演街头剧,然后注意到人群里也有不少清教徒打扮的人,男人多穿衬衣、长靴,女人带着头巾,遮住头发。忽见那正在演说的帅哥拿手往人群中一指,下面听众里便起了小小骚动。演说者随即跳下了地。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女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旁边又蹿出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穿着白衬衫,配一身黑色马甲。他口里嚷嚷着什么,然后一把将那个少女抓住。少女大喊起来,做挣扎抗议状,斗篷掉在地上。

晓晴忽然觉得自己胳膊上一紧,见是被陈茜拿一只手紧紧捉住,笑起来说:“怕什么呀?这不在演戏吗?”

黑马甲青年把黑斗篷少女拖着往前走,观众们兴致勃勃地尾随在后面看热闹。黑马甲青年还时不时地跟周围的人们说着什么,走到她们面前时停住,对陈茜说:“Do you believe that this woman, Bridget Bishop, has performed witchcraft?”(你说这女的是巫婆吗?)

陈茜一本正经地说:“I have to hear the evidences first.”(证据,要讲证据)

黑马甲青年转向晓晴:“And you?”

晓晴大声说:“I don't speak English.”(我不讲你们鹰文)

那演员笑说:“You speak well.”(别装了)

晓晴听得刚才那演员说了句“witchcraft”(巫术),忽然间悟过来了,说:“塞勒姆女巫案!”

陈茜很顽强地接了一句:“Salem.”

陈茜拉着晓晴,随众人一起紧跟着那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往前走。演员们很投入,那少女一路上挣扎叫骂,还逃跑过两次,都被人抓了回来。晓晴对塞勒姆女巫审判那段历史倒不陌生,因为有一次在网上跟别人掐架,争论到中国人外国人谁比谁更劣,她就趁机了解了一下这宗在美国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女巫审判事件。事情发生在1692年,美国尚未建国,法治已立而民智未开,塞勒姆这个小镇上发生了大规模的寻巫活动,导致若干人被冤枉致死。

晓晴觉得这件事情特别能够体现西方的阴暗面,掰着指头跟陈茜说:“你看看这里面,宗教狂热,假道学,封建迷信活动,背靠背揭发,整人,逼供信,什么没有啊?凭什么老拿中国的文革说事啊。还有一条比文革还要糟糕:歧视妇女。”陈茜就听她说,没有什么意见想表达。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一座小楼面前。陈茜过去买了两张票,对晓晴说:“女巫案是走过完整审判程序的,法官,证人,陪审团。走吧,我们今天都去做一回juror。”

刚才街头抓人那一幕只是个引子,接下来,演员们要在舞台上表演,戏剧地再现当年审判Bridget Bishop时的情景。历史上的Bridget Bishop是一系列被捕者中第一位站上被告席的,当时已是年近六旬的老妪。她后来被判决罪名成立,处以绞刑。现在的表演,让观众们充当陪审员,等呈堂证供完毕,观众可以举手表决,给出自己的裁决结果。

陈茜打趣说:“当年如果是你去当陪审员,肯定判人家有罪。”

晓晴并不否认,但马上说:“难道你的觉悟就那么高啊?”

陈茜说:“说不定,我会是站在被告席上的那个人。”

晓晴打量了陈茜一下,见她今天穿了件暗红色的皮夹克,脖子上围着一条印了小花的丝巾。晓晴禁不住把她站到被告席上的景象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顿觉心头大痛,忙说:“每个人都有可能站到被告席上,不单是你一个。”

陈茜眼睛一亮,问:“你会陪着我吗?”

晓晴打个哈哈,说:“嗯,咱们好哥们儿,自然陪着你赴汤蹈火。”

“呸,我不稀罕。”陈茜恨恨地说,马上变了脸色。


她们的行程相当紧凑。美东一带不但自然风光好,人文景点也多,何况还要留出几天逛逛纽约市,因此她们这次的计划一开始就把Maine、New Hampshire、Vermont这三个州省略了,只去Massachusetts、Rhode Island、Connecticut三州,逐渐向纽约靠拢。即使这样,一路上也只能走马观花。

这次旅行,事先说好是分担费用,一人出一半的钱。几天来住宿都是拣汽车旅馆,汽油费是轮流付。不过吃饭的时候陈茜难免会多出一点钱,因为她是真的吃不惯快餐。晓晴觉得如果太计较了也没意思,半推半就的认了。

一路上,李晓晴经常插科打诨,漫天胡扯,把陈茜噎得说不出话来。晓晴是存心的,因为她发现一个令自己感到恐惧的现象。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想跟陈茜有身体接触,不止是拉拉手这么简单,而是时常会有种冲动,想抱她,最好是搂着她的腰。

这一天终于到了康涅狄格州的新港市--New Haven,已经是到了纽约市的边上了。这里是耶鲁大学的所在地,晓晴自然是要陪着陈茜故地重游。耶鲁校园很大,晓晴跟着陈茜进去胡乱逛了逛,被带着去看了她当年住过的宿舍,又看了几个标志性的古老大楼。漫步在校园里,晓晴说:“你们这耶鲁,跟哈佛的风格还真不一样。”陈茜让她说得具体点,晓晴说:“哈佛的校园象王维,耶鲁的校园象杜甫。”

晓晴见陈茜若有所思,忙说:“我只是在说自己的感觉。两个校园都是走马观花,又没有细看。”

“那我带你去看个地方,你说说看是什么感受。”陈茜拉着晓晴走了好一段路,然后停下来,朝前一指。

晓晴当先看见眼前矗立着一栋哥特式的大楼。她耸耸肩问到:“有什么出奇吗?这种充满中世纪腐朽气息的房子,你们学校遍地都是。”

陈茜打了她一下,说:“没让你看这个楼,是楼前那个雕塑。”

晓晴这才注意到,大楼前好大一块空地,地上铺着平平整整的方砖,是一个让人感觉舒适的小广场。广场靠近角落的位置,立着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边有石头凳子,凳子上还坐着人。走到近前,看见桌面上汩汩地溢出水来,滴滴嗒嗒打上地面。晓晴说:“这个也算雕塑啊?”

陈茜问:“你猜这是纪念什么的?”

“我看象宣传环保的。”

陈茜要她走到跟前仔细看。晓晴走到面前,发现这桌子还是很出奇的。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桌面,用整块花岗岩打磨而成,上面有一个泉孔往外冒水。泉孔并不在桌面中间位置,是偏的,但有可能恰好是椭圆的两个圆心之一。桌面上还刻了一连串的数字,就从那个泉孔开始,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往外旋出来,起头的数码是一连串的零,零了好久,才开始出现正值,13、38、20,一溜排下去,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内在规律,不过大体上看,数值越来越大。

晓晴摇摇头说:“不懂。不过我觉得这个雕塑在偷咱们中国人的概念。我看这就是一个太极图的翻版,这个往外冒水的小圆圈,不知道是那白半球里面的黑点,还是黑半球里面的白点。这些数字不知道在闹什么玄虚,多半在宣传人跟大自然要和谐相处。”

陈茜看着她直乐,说:“你瞎蒙,不过还真蒙着了一点。这个雕塑的设计师就是Maya Lin(林樱),的确是个中国人。”

陈茜告诉晓晴,这个石桌子叫做The Women's Table(妇女桌),是纪念学校开始招收女生的。那些数字是耶鲁大学历年招收的女生人数,所以一开始是一连串的零。耶鲁大学建校三百多年了,最初时一直只对男生开放,直到一百多年前才开始允许女生入校,还只限于研究生。耶鲁的本科直到1969年才开始招收女生。

晓晴听了这番简介,十分惊讶,嚷到:“什么什么?1969年才开始招女生啊?北大在二十年代就开始男女同校了。”她告诉陈茜,中国当年一闹五四新文化,风气马上就开了,“原来比美国还进步啊!”

陈茜对中国那段历史不太清楚,只好说:“中国和美国那是不一样,不好比。”

“的确不好比,”晓晴看着眼前这种大石头桌子说:“象这种作品,在中国的校园里恐怕不太可能出现。”

“为什么?”

“太色情,也太张扬,”晓晴盯着那个不停往外冒水的泉眼,坏坏地说,“你一说这桌子是跟女人有关的,我就觉得它特别那个什么,嘿嘿,嘿嘿。”

陈茜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晓晴说:“好好好,我不纯洁,我想歪了。人家这是艺术品,就算真的是在表现什么,也得懂得欣赏,是吧?”

“你没想歪呀,”陈茜看着晓晴,眼神里带点揶揄,“耶鲁的女生有个tradition,每年裸体滑过这张桌子。”她见晓晴有疑问之色,抢先说:“这个校园里裸体活动好多呢,不稀奇。”

“那男生呢?都那么有绅士风度,就没人来搞个破坏什么的?”

“男生也有来捣乱的。听说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情,有男生在半夜里往那里面urinate。”

“哦,那算轻的。”

“管它呢!他们看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

林樱的作品极善利用反光。她的越战纪念碑,在抛光的黑色大理石上刻下阵亡军人的名字,观众在瞻仰之际一定会看见自己在那一排排名录后面的影像。耶鲁校园里的这张妇女桌的桌面铺上薄薄一层水,流动着,可并不湍急,水面如镜,你想它映什么,它就映什么。

陈茜说:“晴,我在看你的reflection。”

晓晴也看见了。她看见两个人的倒影,连忙伸出手去,把水面给搅了。


在New Haven市住了一夜,第二天进纽约。但是陈茜没急于进城,而是先开车到邻近的城市Bridgeport,在那里坐轮渡,带晓晴去了一趟长岛。长岛位于哈德逊河口,是纽约富人的后院,也是个豪宅扎堆的所在,岛上面住的如果不是富豪,起码也是混得很成功的中产。陈茜对晓晴说:“我们一起去看看我奶奶。我跟你提到过的。”

晓晴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这时她对陈茜的家世已经了解得很深入了。陈茜的祖父母一辈,故事非常热闹,政治成份特别复杂。她祖父个是革命青年,后来成为红色高干。祖父当年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时候,娶了资本家的小姐为妻,成为统战工作的成功范例。祖母一家相当有钱,与国民党上层的渊源极深,不过陈茜的祖母自然成了家里的异数。四九年后,祖母的兄弟姐妹都跑了,有的去了台湾,有的去了美国,唯独祖母一人留在大陆。刚开始还好,后来日子就越来越难过,文革开始后,祖母很快就去世了,那时陈茜尚未出生。

陈茜是在北京生的。她记得小时候跟着父母和哥哥一起挤在四合院的两间小房子里,家里说不上有多少钱,可日子也挺安逸的。到上小学二年级时,生活一下子起了变化。家里先是把她送到了上海,跟着姨母住了一年多,整天与姨母家里的表姐一起上学下学。三年级暑假,她被父母接去了香港。一家人在香港一起生活了几年,在纽约的这位奶奶又把她接到了美国。

纽约的这位奶奶是陈茜的亲祖母的二姐。改革开放落实政策后,这位纽约祖母与从前大陆的亲戚重新联络起来,走动也很频繁。几个孙辈的孩子里,这位祖母对陈茜情有独钟,把她办到了美国。父母看到陈茜能够有机会从小接受美国的正宗教育,正求之不得。所以陈茜初中时就远渡重洋,进了纽约的私立学校。

去长岛的轮渡,载人也载车。等船靠岸后,继续开车上路。不多时,汽车驶入一条林荫大路,然后七拐八绕,越走越偏僻,树林里时不时露出一座宅院的屋顶。好不容易,车拐进一条宅前车道,终于停了下来。

李晓晴跟着陈茜下了车,打量着那座房子,心里知道是豪宅,可并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震撼感觉。她想这也难怪,几天前刚在罗德岛上把富豪们的府邸看了个够,现在看什么房子都不会有感觉了。

往房子里走,门前的大草坪上有个园丁在干活,跟陈茜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按门铃,一位中年妇女出来开了门,举止非常客气,看样子也是个阿姨之类的人物。进门后,晓晴倒是眼前一亮,发现这玄关布置得极为别致,充满东方韵味。再往里走,看见一个大客厅,清漆地板上摆着一圈沙发,旁边立着大花瓶,中间铺着大红地毯,墙上挂着大幅字画。不过晓晴没来得及看,就被陈茜拉到旁边的小书房里去了。

陈茜让晓晴在这里坐着等等,说她要先上楼去跟她奶奶打声招呼。晓晴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百无聊赖,只好研究这个书房,见里面都是简洁的明式家具,一面墙的书橱,里面倒叫装饰品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除了瓷器和玻璃器皿,居然还有两件青铜鼎,想必是仿制品。墙上挂着一幅书法,是王维的几句诗:『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王维《归嵩山作》)。晓晴正品味着字迹,先前开门的那位阿姨端了茶点进来。晓晴看那点心倒是西式的,拿起一块来尝尝,觉得比外面超市里卖的好吃多了,严重怀疑是他们家自己厨房里烤的。可能这家人还有专门的厨子。

继续打量那个书橱,看看都有些什么书,结果当先就看见一本精装的Bible,黑色封皮,烫金的大字。《圣经》旁边那些书,有好几本是探讨基督教的,中文英文都有。再旁边是一些历史和时政类书籍,包括一本厚厚的The Soong Sisters(《宋氏三姐妹》)。晓晴想起来听陈茜说过,她的这位奶奶跟那些大人物很熟识,在纽约还跟孔大小姐一起打过麻将的。晓晴想,不知道这个奶奶看见女作家项美丽写的这本The Soong Sisters,会有些什么观感?

没过多久陈茜回来了,手里拿了两本大相册,说:“奶奶留我们吃午饭,等一下会有人来叫。来,先看看照片。”

晓晴一听说看照片,马上指着书橱里一个男青年的照片问:“那是谁?”

照片上的男生是个华裔,二十出头年纪,穿了一身棒球衫裤,手执球棒,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陈茜说:“那是我的一个cousin(堂表兄弟姐妹)。”

“真帅!你们家人都挺好看的。”

陈茜忙说:“他已经结婚了。”

“管我什么事啊?”晓晴笑了起来。

两人坐下来看相册。头一本都是黑白老相片,老上海风格的美人照,一张接着一张都是柔化处理过的气质美女,并不比电影明星们逊色。照片出现最多的是姐妹两人,好几张是两人的合影,只是背景不同,还有一张是两人一起打网球的。看样子姐妹感情相当深厚。

第二本相册都是八十年代以后的照片,有几张是祖母回大陆时照的。据陈茜说,那时她奶奶回去后被当作统战对象,领导干部还去接见。果然就看见一张十几个人的合照,人堆里面,陈茜的奶奶带着墨镜抹着口红,烫了一头卷发,个头虽不算高,却十分醒目。旁边一群男男女女,穿着打扮那叫一个土气。晓晴看着不禁笑了起来。

两人感叹了一番,陈茜说:“我奶奶总是讲,现在的大陆是把事情做对了,上海又重新回到当年的繁华。”

晓晴心里马上就想:“这些国民党反动派,真是贼心不死啊。”忍不住哼了一声。陈茜问她怎么了,晓晴说:“拿国内的话说,这叫做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曼子,你要知道,我小时候带红领巾那会儿,每年都要参观烈士陵园,那陵园里的烈士可都是死于解放战争啊。”

陈茜点头说:“我知道。我爸也和我说这些。”

晓晴忍不住问:“你说如果当年蒋委员长反攻大陆成功了,你家会怎样?”

陈茜想了想说:“那我们家还是匪属,一样要受罪。”两人都笑了起来。

到吃午饭的时候,晓晴终于见到了陈茜的奶奶。吃饭是在另一间屋子,晓晴看见一位老妇人穿戴整齐,虽然坐在轮椅上,精神头却很不错。陈茜过去搀扶她到饭桌前坐好,一副乖孩子的样子。老太太把老花镜带上,毫不客气地打量了晓晴一下,把她瞧得浑身不自在。然后老太太对陈茜讲了一串什么话,晓晴是一句也听不懂,顿觉郁闷,心想:广东鸟语总算能明白一些了,这会儿又来上海鸟语了。陈茜回头一脸调皮地跟她说:“我奶奶说你长得真秀气,就是太瘦了。”

饭菜很清淡,晓晴认为这是典型的江南口味。那天吃的是米饭、清蒸鱼、豆腐干丝、青菜、一碗汤。晓晴觉得菜里好像根本没放盐,也不知道陈茜怎么就能咽下去。趁老太太不注意,她悄悄对陈茜说:“我去跟那几个家丁一起吃算了,起码有点咸菜吧。”

陈茜拿脚踢了她一下说:“胡说八道,你老实待着。”不过随即软了口气,轻声说:“委屈一下吧,我也不习惯啊。等晚上我请你吃牛排。”

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当天非要她们在家里住一晚上不可。陈茜婉转而坚决地回绝了,让晓晴悄悄松了一口气。下午她们就离开长岛,过布鲁克林大桥直奔纽约市的心脏地带--曼哈顿。一进入气势磅礴的曼哈顿,晓晴觉得自己又受了一回刺激,因为她发现多伦多只不过是个微缩版的纽约。在都市里车开不快,不过街道两旁总有东西可看,一点都不觉得烦闷。

好一阵子,车开进一个室内停车场停下,陈茜说:“总算到家了。”

两人拿了行李,晓晴跟着陈茜走了一段路,进了一栋一看就有点历史的大楼,跟门房打过招呼,坐电梯去她的公寓。这套房子是她家里几年前才买下来的,平时就她跟一位阿姨一起住。进门后,晓晴发现这套房子面积相当大。宽敞的大客厅,家俱摆设都是洋派的,跟长岛她祖母的家里完全不同。这公寓里面不知道有几个房间。

陈茜领着晓晴去了一个小房间,说:“今晚你睡这里好不好?看看,可还满意?”

晓晴忙说:“荣幸,万分荣幸。”陈茜听她这样说,不禁皱了皱眉头。

两人都觉得有点累了。陈茜让晓晴索性休息一下,说晚上可以去街上转转。晓晴一个人在那个小客房里坐了一会儿,看看窗外,望出去都是楼,下面马路上车来车往。她老实不客气地脱下外套,往床上一趟,盯着墙上挂的一幅后现代抽象画发了会呆,就沉沉睡去。

等李晓晴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一阵阵嘈杂人声,有说有笑。天已经黑了。她打开房门出去,见客厅里有个男人正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李晓晴出来,忙坐起身来冲她点点头。

有说话声从旁边一个房间里传来。李晓晴顺着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厨房,配有一个吧台。三个女人坐在那里,其中一个也算熟人,正是Lucy。只是陈茜不在。Lucy看见李晓晴,招手让她过去。两人聊了几句,李晓晴说了说一路上的见闻。Lucy手里夹着一只高脚杯,心不在焉地应着。不过当她听李晓晴说起长岛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说:“连长岛都带你去了?看来她这一次是认真了。”

李晓晴把Lucy这话听得很分明,觉得心里一阵别扭,问了句:“什么意思啊?”

Lucy低头盯着酒杯,想了好一阵,忽然抬头审视着她,问:“Do you love her? ”

李晓晴一下子给这问题打蒙了,转瞬间,心头怒火腾地窜上来了:“说什么呢你?我我我,我很尊敬她,也很感激她。That's all。”

Lucy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感激她?那你以后好好报答。她对你真的是非常非常好。”

没过多久陈茜回来了,原来是出去买了点东西。Lucy似乎已经感到气氛开始不对,带着几个来客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俩。

陈茜好像知道了半小时前Lucy说过很严重的话,对晓晴说:“如果我朋友说了什么,你别当真。她有时候会胡说八道。”

晓晴忽然问:“这个Lucy是不是一直喜欢你啊?”

陈茜一愣,随即说:“你又来胡说什么?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晓晴感到一股蛮横之气从丹田升起,压都压不住。她说:“Lucy姑奶奶刚才发话了,说让我好好报答你呢。你说我怎么报答啊?人家找糖爹,好么,我给自己找了一糖姐儿!”说到这里她已是强忍眼泪,苦笑一声又说:“你说你们,你们这样的人还缺什么啊?我怎么报答?操,我除了以身相许还怎么报答?你上午还说到什么孔大小姐孔二小姐的,我可是听说,孔二小姐很了不得,当年是男女通吃,也有三妻四妾。你说吧,我算是你第几房啊?”

陈茜早给气得浑身发抖,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使将出来。晓晴只觉得脸上一疼,随后热辣辣地,人也站不住了,往后摔下去,头在吧台上重重磕了一下,有点晕。陈茜过去想去拉她起来,被她把手一甩,不许碰。

李晓晴挣扎回到那个小客房,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目不斜视,大踏步出了房门。走到电梯旁边的时候,听得身后嘭的一声闷响,想必是门关上了。

---第四章完---

作者:阳光在多城海归茶馆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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