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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8，燕行江湖（第二章）楼顶上的女人

阳光在多城
[博客]
[个人文集]

头衔: 海归上校
声望: 博导
性别: 性别:女

加入时间: 2006/10/02
文章: 4061
来自: 多伦多
海归分: 98075

标题: 2038，燕行江湖（第二章）楼顶上的女人 (4037 reads) 时间: 2013-4-17 周三, 02:19

作者：阳光在多城 在海天文学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二〇三八 · 燕行江湖 · 娇蕊
第二章楼顶上的女人

坐在亮堂堂的办公室里，靠在高高的椅背上，林燕的心里相当得意。来新垲市上
班，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就任”，已经一个星期了，一切顺利。身为北斗传媒
集团派驻新垲市的通讯处主任，同时兼任《新垲城市周刊》杂志副主编，现在她
手下管理着二十几号正式的、非正式的员工。主编谭鸿儒不在，她就是这里当仁
不让的一把手。当官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呀，一大早，主编助理黛安就笑眯眯地
端了一杯热咖啡进来。

直到一杯咖啡喝完，林燕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条提示，说有人发来信息。
点开一看，是刘东！上面说，让林燕下午两点钟出来见见面，两人一起去老地方
吃顿饭。林燕不由得皱起眉头。两人都已经闹成这样了，刘东跟她说起话来，语
气还是那样生硬不容商量。以前她觉得刘东这样子挺爷们的，现在她觉得难以忍
受。

看看发信日期，噢，昨天发的。林燕哼了一声，点下了“删除”。

杂志社早就给她收拾出了一间办公室，地方不算大，赶不上主编办公室，但位置
很好，从窗口就能看到风景如画的青年湖的一角。青年湖是位于新垲市中心的一
个人工湖，环绕湖滨的都是全市最值钱的地皮。这些天来，林燕常常凭窗远眺，
在心里对自己说：“好好干吧，工作不会背叛你！”

桌上的视频电话响了，林燕立刻接了起来。

“喂，是林主任吗？”屏幕上现出前台接待员Coco那甜美的笑脸。

“对，我是林燕。”头一次当官儿，对别人称呼她“林主任”尚未适应，下意识里总
想摆脱。

“主任，是这样，有一位女士打电话来说，她有一条重要的新闻线索要向我们报
料，但是一定要跟主编亲自谈。可现在谭主编不在，你看......”

“没问题，我可以跟她谈。把电话转进来吧。”林燕立刻坐正了身子，心里有点兴奋。

过了两秒钟，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喂。”电话屏幕上显示的
是一只小兔子，显然对方并没有接通视频。

“你好！”

“请问您是......”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犹疑。

几天以来，林燕接过几十个电话，多数人一看到她的样子或者听到她的声音，都
会这么犹疑一下。林燕立刻以一种听上去十分自信的腔调进行了简短的解释，说
《周刊》主编谭先生出差未归，自己是新来的副主编，可以负全责。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总是欲言又止，在林燕的再三问询下才说：“林主编，你们杂
志社是不是在矿山大厦里面？”

“对呀，矿山大厦第17楼。”

“从你们的工作间，能不能看见胜利大厦？”

“当然能啦，胜利大厦就在马路对面。”林燕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朝对面高
高耸立的全玻璃幕墙的大楼扫了一眼。

“胜利大厦的楼顶上有个餐厅，带有露天座位的，你知道的吧？”

“那当然，在新垲谁不知道那个天台餐厅呀。”林燕心想她昨天下午还在那天台餐
厅喝过咖啡，贵得要命，一杯最最普通的咖啡也要三十多块，幸亏是同学华菲菲
请客。她以后自己绝不会去那个地方。

“那好，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今天下午三点钟，请你们杂志社关注胜利大厦的顶
楼，你们肯定能抓到新闻。记住，三点钟准时。”

对方说到这里立刻挂掉了。林燕呆了一会儿，立刻把几位编辑和记者都叫进了办
公室，把情况说了一下。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议论揣测起来。林燕初来乍到，对杂
志社的运作并无头绪，一向鼓励大家畅所欲言。同事们认为，胜利大厦顶楼餐厅
是全市最上档次的餐馆，是大老板和社会名流常去的地方，既然有人打电话来爆
料，说不定会上演什么涉及名人的狗血事件。林燕点点头说：“宁可信求有，好，
咱们下午三点就行动起来。”

杂志社所在的矿山大厦在青年湖大道西边，胜利大厦在大道东边，两楼遥遥相
对。杂志社办公室所处楼层并不高，从窗户只能看到对面天台餐厅外面的栏杆，
这能抓到什么新闻？于是林燕接受大家的建议，让记者吴数和见习记者艾莎莎提
前去胜利大厦顶楼餐厅现场蹲守，另一位记者大刘与摄影记者小郭则守在办公室
的窗口，随时注意对面天台上的动向。计划是蹲守到三点半，如果还没什么动
静，就撤。随后林燕又做了一项决定：她本人要亲临现场。

到了下午2点30分，林燕跟着吴数和艾莎莎一起去了对面顶楼的天台餐厅。在这
个杂志社，林燕跟吴数最为熟悉，因为吴数是她的校友，说起来算师兄，比她高
两届。她以前从不认识吴数，还是前几天聊起来才知道的。说也奇怪，有了校友
这层关系，打起交道来一下子就顺畅许多。林燕偶尔会感叹一下：都说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怕真是有些道理。同样是遇到校友，吴数和李雪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
呢？

* * * * * *

这是林燕在24小时之内第二次来到这个天台餐厅，不同的是今天是为了工作。昨
天下午，她跟着大学的同班同学华菲菲才来过这里。

胜利大厦号称新垲市第一高楼，一共48层，是新垲首富李胜利的“胜利集团”旗下
产业。而华菲菲的身份非同小可，乃是李胜利的儿媳。她在几年前嫁给了李胜利
的独生子李晓珑，是全班女生里嫁得最好的一个。当初班里有两个女生的婚姻最
让同学们羡慕，一个是华菲菲，还有一个就是林燕，两个都嫁给了高富帅。可现
在林燕与刘东已经散伙，而华菲菲的少奶奶生活却依然过得风生水起。林燕承
认，她昨天跟华菲菲坐在这里喝咖啡吃点心的时候，心中不是不嫉妒。

三人进了餐厅，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两桌客人。离三点钟还有一会儿，三人找了
个靠大玻璃墙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杯饮品－－林燕说今天在这里花的钱都可
以报销。从餐厅的玻璃墙可以看到外面，但不够尽兴，吴数便邀请林燕到餐厅外
面去，可以凭栏远眺。林燕欣然答应，艾莎莎说怕风大，就不跟出去了。

走过去伏在栏杆上，尽情地张望着，整个市容尽收眼底。新垲市的风景算不得美
丽，一眼望出去，只有市中心环绕青年湖的这一带打理得还算像样，稍微远一
点，北边是坑坑洼洼的矿山，一簇一簇的楼房如积木一般点缀其间，在劣质的空
气中若隐若现，东边的山峦倒是有些绿意。听吴数介绍，北边就是雍县，几家采
矿企业都集中在那儿，是全市的经济支柱，但污染严重。东边是有归县，经济依
然以农业为主。林燕对于有归县这个地名颇感亲切，因为她爸爸就是从那里出来
的。只是林燕从来没去过老家。

吴数和林燕聊了一会儿，话题很快就从新垲城市简介转移到了母校那些同学身
上。说起华菲菲，林燕问吴数知不知道她嫁给了李胜利的儿子，吴数说他自然是
知道，但从没想过要去套近乎。

林燕惊讶地问他为什么不去，“这么现成的关系怎么能不利用起来呢？”

吴数笑说：“没机会呀，我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人家搭上话。毕竟是首富家的少奶
奶嘛，听说出个门都有专职司机伺候着。要是个男同学就好了，可以约他出来坐
坐酒吧什么的，女同学总归不太好意思。”

于是话题又转到了各位同学的婚嫁情况。吴数是去年才结婚的，老婆是新垲市本
地人，在省城读的书，今年才23岁。吴数讲起自己老婆，嘴巴上将她贬得一无是
处，眉眼之间却是一股得意神情。林燕心里不免有些泛酸，想这两人相差七岁，
难道就不怕有代沟？当然这种话肯定不会讲出来。她趁机感叹了一番自己的婚
姻，说她和刘东在大学时就谈恋爱，那时真是好得一刻也离不开，谁知真到结了
婚，没几年就出了状况，“一下子就成离婚妇女了。”

吴数连忙安慰她说：“你年纪又不太，再说凭你这条件，这家庭背景，急什么呀，
再找呗。”

这时艾莎莎过来提醒他们说，时间到了。林燕摸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是2点58
分了。三人立刻返回了餐厅，进入工作状态。他们紧张地盯着餐厅门口，并注意
观察餐厅里另外几人。这几人似乎都是借这个地方谈生意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之处。

* * * * * *

眼看已经三点过两分了，餐厅里还没什么动静。林燕有点无聊，扭头朝窗外看
去。她立刻注意到外面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倚靠着栏杆静静地望着下面的街
道。这女人穿了一身白色的长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纱巾。吴数和艾莎莎
也看到她了，因为那一身打扮非常显眼，红色纱巾随风扬起，让人想忽略她都
难。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拿不准这个女人是否值得关注。

吴数说：“你们看她站的地方，正好面对着咱们杂志社办公室的窗户。我敢打赌，
小郭和大刘他们现在肯定能看到她。”

“这么说，她就是中午给我们打电话的那个？看不出她能有什么新闻啊。要不咱们
出去问问她吧。”艾莎莎失望地说。

正没头绪之际，忽见那个红纱巾女人一手攀住栏杆，一条腿抬了起来，一下子跨
到了栏杆上。林燕吃惊地说：“哎哟，她这是要干什么呀？不要命啦。”

“不好，我看是要跳楼！”吴数大声说着，立刻站了起来，拔脚就往外跑。林燕和
艾莎莎也连忙跟着冲出了餐厅。三个人的动静很大，立刻惊动了服务员和其他客
人。

很快，那红纱巾女人的身后就围上了一小圈人。那女人这时候已经完全跨过了栏
杆，站到了楼顶的边缘。她扭头朝围观者们看了看，面无表情。一位餐厅服务员
当先发话：“姑娘，这个大楼里有规定的，客人不能跨出栏杆，危险。”

那女人并不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一会儿看看远处，一会儿低头看看底下，披散
的长发与脖子上的红纱巾一起随风飘动着。服务员又说：“哎呀，要罚款的，快进
来吧。”

林燕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到这时她已经完全肯定，这位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
就是今天中午打电话的人，而她所说的新闻就是她自己。如果真的从这全市第一
高楼上跳下去，来个血溅青年湖大道，几分钟后肯定就是新垲地区的网络第一热
门消息。

林燕明白，自己遇到了上任以来第一桩头疼之事－－她的杂志正面临一个陷阱。
这个打算跳楼的女人事先通知了媒体，不知道是只通知了《周刊》一家，还是也
通知了别家？如果只通知了《周刊》，那么《周刊》就势必要同这次跳楼事件扯
上干系。人命关天，如果她被救下来倒也罢了，如果真的给她跳了下去，网上舆
论的风云诡异，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周刊》呢。林燕想找吴数商量商量，却发
现找不到他人了，问艾莎莎，艾莎莎说她也没看见。林燕气得一跺脚。

不行，今天一定要拦住这个女的。林燕定了定神，拨开众人走上前去，以尽量平
静的声音问到：“这位女士，你是不是今天中午给我们杂志社打过电话呀？”

红纱巾女人对这些围观者本来一直熟视无睹，听到这话却有所反应，扭头瞟了林
燕一眼。林燕马上说：“我姓林，是《新垲城市周刊》的副主编。今天咱们通过话
的，对吧？”

林燕注意到这个女人轻轻点了点，顿时觉得有希望，便立刻开始搜肠刮肚、绞尽
脑汁，和风细雨地劝说她不要轻生。旁边的人听了，也跟着劝说起来。是啊，这
么年轻的一个人，又这么漂亮－－客观的讲，这女人的确不难看－－大好年华有
什么想不开的呢？不管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挺挺不就过去了？

一位穿浅灰西装的男人一拍胸脯大声说：“小妹妹，你有什么难处尽管给我讲，我
杨某人在新垲这地方还是说得起话的。”

一位女企业家模样的中年女人说：“姑娘，你不替自己着想，也该想想父母吧。不
管谁欺负了你，你要是就这么没了，到时候最难过的不还是自己的双亲吗？”话音
落下，却见红纱巾女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林燕把这个表情看在眼里，忽然担心自己或者别人会不会说错了话，搞不好反而
更加坚定她跳楼的决心。眼见这女人近在咫尺，倒不如趁机拉住她，先让她远离
危险地带再说。这么一想，林燕就开始慢慢往红纱巾女人的身边走过去，不料才
移动了十来公分，就被她发觉，冲着林燕大喊一声：“别过来！”林燕下意识地举
起双手做投降状，连说：“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过去。”

就这样大约僵持了十来分钟，忽然听到一阵警笛声响，响了几声就停了。这时有
人拉了拉林燕的袖子，一看原来是吴数。他把林燕叫到旁边小声说：“我刚才去报
警了。现在警察已经来了，动作还挺快的。下面已经布好了安全网，应该不会有
什么事。”

林燕从另一个位置往楼下的大街张望了一下，不得了，大街上也已经聚集起一群
人，远远看去象蚂蚁一般，簇拥着两辆警车。那警车虽然闪着灯，但看起来好像
玩具似的。街上似乎还布着一张大网，楼太高了看不真切。林燕问：“这管用
么？”吴数点点头说没问题。林燕钦佩地看了吴数一眼：师兄到底是有经验啊。

红纱巾女人也看到了警车，脸色阴晴不定。旁边人继续劝说她回到栏杆里面，无
果。几分钟后上来一男一女两位穿制服的警察。林燕一看，肩膀上都是一颗星，
警衔不高。警察的到来让红纱巾女人一阵警觉，居然朝大楼边缘又挪了一步。那
位女警立刻停住脚步，远远地朝她喊话，内容无非是劝她要珍惜生命，不要冲
动。那位男警察则开始劝退围观者，要大家离开现场。

别人都很听话地走了，林燕却有点不甘心。她对警察解释，说他们《周刊》杂志
与这件事有直接关联，希望能够留在现场，或许能帮上忙。那位男警察根本不
听，一再要她赶快下楼。

正在这时，餐厅的自动门呼地一开，从里面风风火火地走出一个高大威猛的男
人。他看到男警察之后，手一扬，亮了亮工作证：“市局刑警队的，李加程。”

“原来是李队副啊。”那男警察立刻撇下林燕，朝他迎了上去。

两位警察交头接耳说起话来，不再理会林燕。林燕打量了一下刚上来的这位李队
副，见他高高的个子，带着墨镜，穿了一身很拉风的咖啡色猎装，非常干练的样
子。

就见这位李队副忽然摘下墨镜往口袋里一揣，大步朝那红纱巾女人走了过去，那
女人顿时紧张起来，厉声说到：“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李队副好像根本不在乎，一直走到栏杆旁边才停住，大声说：“我说小白，你可真
能作啊！”

红纱巾女人就不出声了，却听李队副继续数落她：“小白，你有这工夫跑到高楼最
顶上来吹风，不如回去练练防身术。对，我知道你很委屈，可这世上比你委屈的
人多着呢，你以为谁会来可怜你啊？”

“我没要谁来可怜我！”红纱巾女人终于出声了，“我管不了别人，管我自己的死活
总可以做到。”她胸口一起一伏的，看上去相当愤怒。

“你这是在浪费别人的精力，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你知不知
道？”李队副伸手指着女人的鼻子训斥到：“你说你今天这一发疯，惊动了多少警
察，给我们惹来多少麻烦？”

“什么？我浪费纳税人的钱？我给你们惹麻烦？好像我才是受害者吧。”红纱巾的
女人被进一步激怒，不由得朝李队副走近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李队副身体往前一探，一把就拽住了那女人的胳膊。旁边两
个警察见机也快，连忙冲了上去，三个人连拖带抱，终于把红纱巾女人从栏杆那
边拖了过来。女人大喊大叫拼命挣扎，但被那位女警察紧紧抱住，怎么也挣不脱。

林燕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眼看着三名警察已经把红纱巾女人带走了，这
才如梦方醒，急忙在后面跟着下了楼。一行人才出了胜利大厦的自动大门，围观
者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

女警察把自己的警服脱下来罩在红纱巾女人的头上，目的是遮住她的脸不让好事
者拍了去。这时那女人已经很顺从，一点都没有反抗，只是小声抽泣着。眼看她
跟着女警察上了一辆警车，林燕急忙拿出随身相机抢拍了几张。警车开走后，林
燕找到吴数和艾莎莎，商量着现场采访几个人。她一眼看见刚才那位李队副正跨
上一辆警用电摩，看样子也是准备离开了，连忙举起相机对着他连拍了几张。李
队副立刻注意到她，盯着她看了两秒钟，但没有制止拍照。林燕觉得他好像并不
反感媒体，就走上前去说：“这位警官，我是《新垲城市周刊》的，能问你几个问
题吗？”

李队副连忙摇摇头说：“不能，我没时间。”说着一按按钮就把电动摩托发动了起
来，又对林燕说：“人家已经够烦恼的了，你们媒体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撂下
这句话后，驱动摩托绝尘而去。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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